何碧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默默将腿从绳子上放下来，搁在床边，就像是往常坐下来一样。
她扯掉了石膏，双手放在双腿上轻轻移动。
熟悉的触感扑面而来。
何碧露出了笑容。
可是，她并没有感到任何双腿与灵魂相连的感觉，只感觉到两腿间传来一股陌生的冰冷。
这让她想起在某个冬天的晚上，她忍着冻在凌晨2点多骑着破自行车赶回家的情景。
那一晚，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温度有零下十几度。
行人都早已穿着羽绒衣和棉裤了。
条件好的白领更是整日把自己塞进私家车里，不让身体有一刻的时间接触冷空气。
何碧却只穿着一件秋天的薄外套，顶着大风回家。
她感觉脸颊疼的仿佛在挨着职业拳击手的组合重拳。
到家的时候，她甚至都不记得具体挨了多少，只知道脸肿大了一圈，成了胖子。
但这些和她的腿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她清楚的记得当时双腿已经完全冻僵。在脱鞋子的时候，她的脚怎么也扯不出来。
何碧使出吃奶的力气强行把鞋子脱下来，这才注意到右脚底开了一个洞。
一个大头钉刺破了鞋子，扎进了她的脚底，在那里留下一片血斑。
正是那片血斑将她的脚与鞋子粘在了一起。
可是，何碧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试着挪动双.腿，困难的就和瘫痪的人差不多。
她记得那时触摸过双腿。
那种冰冷的，仿佛是在摸一大块冰的感觉，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何碧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再一次有了类似的体验。
那个时候，她流下了眼泪，此时，却露出了笑容。
她感觉时空仿佛出现了交错，她又回到了几年之前，重新有了活力。
男鬼看到她脸上挂着笑容，道：“感觉怎么样？起来走两步看看。”
何碧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她往门口走去，开始几步还有些摇晃，最后几步，已经和普通的行走无任何区别了。
何碧把双腿反复抬起放下，放下又抬起，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医生明明都说我废了。”
男鬼也不知道这些力量的来源，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对她笑笑，耸耸肩，表示礼貌。
何碧走回床边坐下，转头看向了他，笑道：“做个交易吧。”
男鬼道：“什么交易？”
何碧道：“你用你的力量帮我做节目，我帮你找洞。”
男鬼道：“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何碧道：“你说。”
男鬼道：“先找洞，再做节目。我想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死了。我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何碧笑道：“这些事情又不着急。反正你最后都会知道。先帮我做节目。我需要新的节目回血。”
男鬼摇摇头，道：“不。对我来说这些很重要。我必须先搞明白。”
何碧道：“活人才需要弄明白这些。你已经死了。了解这些对你没有任何用处。其实我觉得你找那个洞也很多余。找到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能活过来不成？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多自由。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男鬼道：“可我并不觉得自由。只有你能看得到我。”
他伸手去碰病床对面的电视机，手掌毫无悬念进到了电视机的里面。他毫无感觉，手指放在换台开关上按了几下，电视机的屏幕上还是播放着循环的本地新闻节目。
“据本台最新报道，这场地震……”
播报员一身正装的出现在屏幕的右下角。她字正腔圆，声音清晰，真是何碧的部下小莉。
男鬼的目光落向了小莉，道：“你看。我想换个台都做不到。”
何碧默默的看了他两秒，道：“但你有魔力啊！你不是把我的腿治好了吗？重新再把你的魔力拿出来试试看。说不定管用呢？”
男鬼闭眼。他的伸双手再次凝聚力量。
何碧清晰的看到一团蓝光将他双手包裹与此时她双腿内的能量一模一样。
她兴奋的大叫：“就是这个。换台试试。”
男鬼睁开眼睛，重复了一遍操作，但电视机的画面还是新闻。
男鬼摇摇头，刚要说些什么。
何碧却突然抓起枕头扔向了过去，道：“别他妈的把我当傻子！我知道你可以！”
男鬼下意识的伸手去抓。
枕头却从他手掌穿过，撞在后面的电视机上。
男鬼一呆。
何碧也一呆，目光慢慢落向地上的枕头，再看看男鬼身后节目一直重复的电视机画面。
她注意到男鬼眼角有眼泪一样的东西流出。
何碧噗嗤一笑，道：“喂！你哭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哭的样子真丑。”
男鬼看她笑得越来越夸张，全身抖了一下，默默看了她两秒，左手做了个回勾的手势。
然后，何碧就看到双腿内的蓝色能量仿佛液体一样涌到了空中，最后全部没入男鬼的体内，仿佛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消失不见了。
何碧感到双腿间冰凉的感觉也跟着消失不见。
她楞了一下，尝试活动双腿。但是，她的双腿却像是断了电的电器一样，毫无反应。
何碧感到体内仿佛有冷气吹过，上半身不自觉的发抖。
她猛地抬头看向看男鬼，问道：“你要做什么？”
男鬼道：“离开你。”
何碧一呆，心中升起强烈的恐惧，还想劝阻。
但男鬼步行如风，唰的一下，已经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出了医院，外面是熟悉的大街。
男鬼先往东走，去了中央公园欣赏大爷大妈的舞姿，倾听老年人的闲话，散心。
到了晚上，他又往西走，去了歌舞厅与年轻人混在一起，寻找青春的感觉。
连续三天下来，都没有休息。
他感觉不到任何的疲倦，就像是嗑了药一样，尽情放纵，仿佛一个透明的疯子，一个人翩翩起舞，大喊大叫。
可是，在第四天的清晨，他却又一次回到了医院门口。
此时，男鬼的心中只有个两个字——无聊。
他用这三天的时间发现，没有观众，他的自由和孤独没有任何分别，甚至是更高级的孤独。
“好男不和女斗。想做节目就先做节目吧。”
男鬼下定了决心，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