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故便命人搬来一张新的几案，摊开了手中的仓库记录，而后重新拿来纸张，道：
“某要教给尔等的，便是复式记账法，这个方法，可不是只有收或者支这种单一之事，它有旧管、新收、开除、结余四门，分别代表旧有库存、新增收入、支出领用、结算剩余。
这四门，便如龟之四脚，可以叫它四脚账。
这个记账方法，首先要求明来源、知去向，每一个册中数据，都不可能单独存在，必然有它的源头和归宿。
比如这第一条，”
陈故指着竹简上的一行字，道：
“收麦三千石。这里只有一个收，收了之后却是去了哪里？！是到了结余，还是支出花费？！
明了这些，再把他这仓中记录全部查上一边，某不相信，他们就这么干净！”
陈故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数据，写下了一条条信息，分别对应以上四门。
一卷竹简，其实刻不了多少字，所以陈故一边讲解一边记载一边演算，到了这卷竹简排查完毕，一众学生也回了这个方法。
只看一部竹简，自然是查不出问题来的，但记录“收入”的竹简和记录“支出”的竹简相互对照，便一定能发现问题！
方法已经教会了，而后陈故又看了他们做了一遍，见这些学生确实已经学会了，这才放心。
于是便打道回府。
有了复式记账法这个利器，验算这个时代还不是多高明的会计作假，还是没有问题的。
次日天明，陈故起床梳洗完毕，陈虎瞪着通红的双眼，一脸喜色的小跑过来，道：
“呵呵，主上真是神人下凡！果真有问题！”
陈虎指了指粮仓方向，兴奋的压低嗓音道。
“嗯，知道了。这么点事儿，稳当点。他们那里必然有收获，某岂能不知？！
不过让他们放出风去，就说一点头绪也没有。各仓之外，着亲信盯着，万万不能走露一丝风声！”
“主上放心，某亲自去办！”
陈故抱拳保证道。
“你？！你休息一下，把兄弟们分成三拨，一波在某身边，一波盯白天，一波盯夜晚，三日一个轮换。
记住了，该换班的时候，就好好休息，到了差事上，就给我打起精神来！
这次虽然看不见敌军铺天盖地、旌旗招展，但凶险，丝毫不弱。”
“主上放心，某这就去安排。”
陈虎大踏步而去。
“呵呵，虎子这小子，如今也能做点事了！”
陈余看着陈虎的背影，呵呵笑道。
“别那么多废话，去告诉关将军，城防上主要防止有人与城外沟通，不需要太过紧张，毕竟他们不管是谁，还没有能力攻城。
最紧要的是城内这些库房、官邸，让他多多调派人手，选亲信带队，某担心一旦事发，这些人未必不敢铤而走险！”
陈余闻言，正色道：
“主上，某这就让别人传令去。这些日子，某寸步不离主上身边。”
“呵呵，没那么严重。敢来行刺某家，整个徐州都别想好过了！”
陈故呵呵冷笑，手上却不停，不一会儿，小米红枣粥便煮好了，陈故换上一副笑脸，亲自端着，回屋去伺候老婆孩子去了。
陈余啧了啧嘴，让其余亲兵去通知关羽，自己就站在屋门口守着。
即便见了很多次，但依旧很难将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国之柱石与此刻满脸笑意、满面炊烟的煮夫相互重叠……
常平仓那里依旧“毫无进展”，虽然每日里都会将大量的书简搬进帐篷去，但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宣布找到了其中的问题。
“呵呵，老夫说什么来着？！那群娃娃，讲个经学，自然是个中翘楚，但若是查对账目，差远了！”
密室之中，数个老者谈笑自若，一派已经胜利在望的感觉。
“……据传闻，那书院里面还开设有什么‘数学课’，据说那一位，更是其中祭酒，连郑康成都十分佩服的……”
“又能如何？！即便能算，也得会算不是？！就凭乳臭未干的一人，能破了我等麾下的老账簿？！
呵呵，就是他从娘胎里就开始学，也不行！”
“……倒也是此理。隔行如隔山，那几个老人儿的能力，还是值得信任的！”
“嗯，虽然如此，我们也不可掉以轻心，让人传出风声去，周边郡县里也要搅上一搅，也得给那位一点压力才是！”
“不错！封了下邳数日了，也该让他挪一挪了！”
“正是如此！”
“不错不错！”
密室中的商议，陈故自然不知道。但已经查出来的部分，已经够让他触目惊心了！
整个下邳常平仓储粮能力为四百万石，总计分为五百窖，每一窖可存粮八千石。
这比起雒阳的义仓来说，储存量差的远了。
但就算如此，只要将下邳常平仓填的满了，也足以支持十万军马两年的消耗了。
但如今常平仓官面数据只有一百窖、八十万石粮食。
这些粮食，明显是储备不足。
但按照仓曹账册数据，又很是精准，几乎没有纰漏。
直到陈故派人查了清楚，才知道，至少有两百万石的粮食，已经“杳无音讯”、“不知所踪”了。
“诗中有硕鼠之名，如今看来，还有人如硕鼠一般，盗窃官仓，已充私财！”
就在众人查了六天之后，具体的数据终于报了上来。
“祭酒，这些粮食大半流进了那几家，但不是一时一刻所致，只怕即便现在去搜，也早被他等转卖了！”
“那倒不重要。只要这些证据攥在手里，这几家就是砧板上的肉，某想要怎么收拾他等，便能怎么收拾他等！”
陈故冷笑一声，随即又道：
“常平仓之事已了，将相关卷宗封住，送到某这里来。而后，再去武库、仓曹点查，这一次，务必要查他个底掉！”
众人拱手应是。
于是常平仓外的帐篷便撤走了，这些每日都在帐篷内计算的书院高材生，一个个黑着脸撤退了。
“呵呵，怎么样？！这群废物怎么能看透这些账簿！”
密室里，一些老头儿纷纷捋须而笑！